【斯哈/无差】黑色港湾（上）
战后，霍格沃茨七年级，正剧向，慢热（真的慢），关系建立
师生关系，失眠症，陌生→朋友→亲人→恋人
此《黑色港湾》非彼《黑色港湾》，无任何关联，AR的是《Dark Harbor》，我的是《Black Harbor》w
明明只有4w5，老福特硬说超5w，只能分上下了T T
越南语翻译Available（见底部）
——
1
当看见煤油灯的亮光时，Harry才意识到自己在发抖。
昏暗的屋子里，只有橙黄色的灯光微微照亮眼前的环境。一个人影正站在面前，轮廓模糊。Harry眨了眨眼，让不稳的喘息渐渐平静。他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眼镜。
“嘘——Harry，没事了。”
清晰下来的人影显现出Ginny担忧的神情。她伸出手搭在Harry肩上，将他拥入怀里，声音非常轻柔。“那只是梦。你很好，一切都没事了。”
Harry咽了咽，点头。他没有抬手回抱住怀里的人。因为他没有力气，也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感激噩梦后短时间内的亲密接触。并且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，他清楚Ginny不会介意。
半分钟后，Harry动了动，Ginny明白他的意图，松开他，走向门口。橙色的煤油灯将她的面庞照得十分柔和，Harry看向她脸上的微笑，让自己的嘴角也扯出一个弧度。
“我先下楼准备早餐，妈妈他们应该已经起来了。”Ginny看着Harry。“你会下来用早餐吗？”
Harry点头。“是的。给我十分钟。”他窘迫地笑了一声。“抱歉，Gin，又一次打扰到你休息。我无法控制——”
“嘿，没事的，你知道我不介意。”Ginny笑笑，拉开门。“我在楼下等你。”
Harry没有回复，只是看着另一人离开的身影。
门被关上了。
一分钟内，Harry没有移动。之后，他长长呼出一口气，从一侧已经被汗液浸湿的床上站起，将厚重的窗帘一把拉开。
明媚的阳光直面照射，让Harry不自觉眯起眼睛。
从二楼的窗户向外望去，可以看见陋居周围青葱的草坪。楼下传来窸窣的动静，不时有几声碗碟破碎，可以猜到是Ron正在厨房帮忙。
心跳慢慢平复，Harry再次深呼吸，将压抑在胸口的那口气吐了出来。
他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。噩梦在战前就时常侵扰，但那时他能在清醒后记住梦境的内容。可现在，战争结束的第三个月，他仍然会被噩梦惊醒，却完全无法想起梦中的事物。唯一有印象的，就是在淹没到头顶的黑暗中沉浮。
Harry很清楚自己的精神状态。所以，他在Molly邀请住入陋居的时候，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了。在陋居的这几个月，所有人对他微笑、安慰、小心翼翼，礼貌地不进行任何深问。Harry不知道自己对此有什么感受，但至少，他能体会到这里的宁静。
宁静，这已经超过最高预期。
推开房门，Harry走下楼梯。又一次被飞来的毛巾吓了一跳，他很快接过，擦了擦手，走去餐桌边坐下。
“早上好，Harry。”
Molly热情地微笑。她挥了挥魔杖，让那块使用过的毛巾飞回清洗池。她走过来，吻了吻Harry的脸颊。“今早有你喜欢吃的火腿。虽然让Ron偷吃了半根，但你知道我总会额外准备一些。”
Harry笑了出来。“早上好，Molly。还有谢谢。”
“嘿，那不是我偷吃的。”Ron将牛奶端上餐桌，坐在Harry对面，对他做了个鬼脸。“我昨晚有征求过你同意。”
“不是在我睡着的时候，Ron。”Molly瞪过去。她在桌子的另一头坐下，看向窗外。“女孩们——开饭了！”
屋外应了一声，Ginny和Hermione很快跑了进来。她们还在小声交谈什么，互相笑着把屋外采摘的花朵放下，在餐桌边坐了下来。
Ginny一坐下，就在Harry脸颊上亲了一口。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，但看见Ron打趣的眼神，Harry还是有些尴尬。他对她笑了笑，很快低下头来。
“多吃些，Harry，看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。”Molly心疼地看过来。“你的黑眼圈这几个月就没消去过，又做噩梦了？”
Harry扯了扯嘴角，咽下口里的食物。过了一会儿，他点头。“我——”
“哦，没事的，你不需要详细说，孩子。”Molly很快制止。她转移话题似的看向另一侧的Hermione。“和家人联系上了吗？”
Hermione很快微笑。“是的，今天早上有接到他们寄来的信……”
餐桌上再次交谈起来。Harry看着正在说笑的Weasley家人，将描述噩梦的话语咽了下去，继续看回盘子里的面包。
“你还好吗？”
Harry看过去，他点头。“……我很好。”
Ginny微笑。她悄悄将手伸到桌下，握住Harry放在腿上的手。她凑近，声音很轻。“你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，对吗？是你赢得了战争。那些梦总有一天会过去，你也会慢慢好起来的。我坚信如此。”
不知道该怎么回复，Harry只是回握住Ginny的手，看过去。“谢谢。”
Ginny弯眸。她似乎还想说什么，但在她能张开口之前，一只猫头鹰从窗外飞了进来。它衔着一个大包裹，径直落在Molly的怀里。
包裹像是厚重的文件，不是个箱子。Molly扔了块火腿给这位信使，然后用魔法将包裹拆开，露出里面几乎一模一样的四封信件。
扫了一眼信封，Harry就知道这封信的内容。
“Hogwarts的来信。”Molly读了一行后说。“‘因战争未能毕业的学生被允许继续就读七年级……’”
“和Mcgonagall教授说的一样。”Hermione说。“当时定的复课日是在半年后，看来时间提前了。”
“有魔法部帮忙，重建学校大概没费上那么久的工夫。”Ron一边喝牛奶，一边接过Molly递来的信件。他拆开，看向最后一张清单。“梅林，要买这么多书？”
Hermione略带嘲弄地笑了一声。“在你面前的可是NEWTS考试，Ron。”
Ron对此翻了个白眼。
Harry也接过信件，将里面的文件拿出，一一扫过上面罗列的所需用品。几分钟后，耳边的说话声忽然停止了，他抬起头，如意料之中地看见其余四人望向这边的眼神。
Molly的神情有些犹豫。对上Harry的视线，她露出一个微笑，没有说话。可Hermione没有保持沉默，直接出声。“你确定要回Hogwarts吗，Harry？”
Harry看向她。“是的。”他将手里的清单放下，换过另一张入学通知。“我答应过Mcgonagall教授，一定会回去读完最后一年级。”
“但是你知道她不会介意。如果……你的状态无法继续学业。”Hermione微微皱起眉。“我是真的认为你应该休息一年。”
“没错，兄弟，你的脸色糟透了。”Ron也看了过来。“你确定能够再回到那个环境？待上一年？”
Harry望着自己的好友，一会儿之后，耸了耸肩。“好吧，我不确定。但我知道自己该去，我们都知道NEWTS考试有多重要。”他顿了顿。“并且我还有你们，不是吗？如果延期一年，没有你们在身边，我都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选择继续学业。”
说完，Ginny笑了起来。她握住Harry的手。“我支持你，Harry。”
Harry回以微笑。
像是知道事情已成定局，其余三人不再劝说，重新看回手中的文件。Mcgonagall像是也单独给Molly寄了一封信，Molly一边看着，一边点头。翻过下一页后，她惊呼出声。
“Severus也要回来了。”
Harry停下手里的动作。
Ron瞪大眼睛。“老蝙蝠就出院了？”
“Ronald。”Molly瞪了过去。她再次看向手里的信。“虽说Severus那样严重的伤，应该继续修养。但依照Minerva的说法，他并不想无所事事地待在圣芒戈。”
Ron还在一边嘟囔，但Molly没再理会，她看向Harry。“你有再和他联系过吗，孩子？”
Harry摇头。“没有。”
Molly会意地点头。过了一会儿，她叹了口气。“虽然这不是我该管的，Harry，但我还是劝你应该和Severus谈谈。你们还没有认真谈过，对吗？……经历过那么多，他也许也有很多想对你说的。”
Harry应了一声，没有回复。他再次看向手里的科目清单，看见魔药课对应的教授姓名后，他不禁出神。
战争之后，他只与Snape见过一面。
看过那些记忆，知晓一切的因果和用意，Harry曾非常害怕会失去这位守护他数十年的教授。尖叫屋的情形，满地的鲜血，他原本以为会再也见不到Snape，当知晓Snape已被送去医治后，Harry几乎是立刻向圣芒戈跑了过去。
两周的昏迷，加上间断性的抢救，Snape终于在半个月后醒了过来。只不过与Harry预想的不同，他本以为自己会与那位不苟言笑的教授哭泣相拥，互道衷肠，但实际上，来看望Snape的人太多，Harry根本没有什么机会与他单独相处。
最主要的，Snape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给予Harry谈话时间的意愿。连续一周的探望，每次却只能说上几句话。在最后一次Harry完成道歉之后，他就再没有去过了。当然，Snape也没有寄来任何信件。
能重新教学，看来他恢复得不错。
Harry不禁想象起两年前，Snape站在讲台上的样子。黑色的长袍在主人快步走动的速度下大肆翻飞，还有如坩埚中沸腾的魔药一般低沉的声线。
Harry想着，将纸张收回信封。
Hogwarts的七年级生涯，就要开始了。
2
重建后的Hogwarts，与想象中并没有什么不同。
大战期间受到重创的建筑似乎依照曾经的设计，修复成了一模一样的外观，就连Hagrid的小屋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，安稳地坐落在学校一角。各学院的塔楼与原来别无二致，只是因为当时食死徒炸毁了一栋图书别馆，Mcgonagall才将它改造成了宿舍单间，提供给需要的学生居住——比如Harry。她在开学前问过他是否需要独自的空间，但Harry拒绝了。
曾经是战场中心的学校复课，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。开学那天，各大报社的记者纷纷赶来拍照采访，访客预约的名单从Mcgonagall的办公桌拖到了地上。当然，他们的目光聚焦于Harry一行人。好在Ron和Hermione已经习惯周旋这类事，轻而易举挡了过去。
Harry再次住进了熟悉的宿舍，与Ron和Neville、Dean一起。课程开始，教授们没有因为前几个月发生的大战，就在课业上给学生们给予同情。繁重的功课压在肩上，NEWTS考试就在眼前，至少七年级的学生，是无暇顾及其他话题了。
魔法部在开学后，很快宣布了招收傲罗实习的消息。以Ron为首的人纷纷申请，但出乎大家意料地，Harry并没有参加。Ginny原本想要劝说，但大概是看见他明显的黑眼圈，她没再多说什么。
生活回归了常态。
像是半年前的战争从未发生过，除去斯莱特林学院空旷的餐桌，一切都如同战前一样。似乎Mcgonagall上任校长后，有了什么规定，所有教授都对战争和Voldemort的名字避而不谈，只有Snape脖子上缠绕的白色绷带，会让有心人看见后，想起某段困苦的时日才刚过去数月。
理所当然地，曾经的救世主，如今成为众人吹捧的焦点。他脸上的黑眼圈，是精神创伤；课程中犯错，是战后魔法失调；不出现在餐厅，是正在与魔法部商谈计划。好像Harry不论做什么，他们都能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揣测。就连Skeeter也放弃了采访，直接根据Harry的行踪胡编乱造。
而真实情况是，噩梦几乎成了Harry的老朋友。他已经放弃逃避，但尽可能减少自己的睡眠时间，让自己三天熟睡一次，免得总是惊扰到寝室里的其他人。在无法入睡的时候，他会借助隐形斗篷走出塔楼，独自在黑暗的长廊里闲逛。
开学后一周，Harry找到了二楼的某个夹角。那里三面是墙，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。Harry在第一次蜷缩在里面无梦入睡之后，就认定了这个地方——狭小，温暖。
他如同往常一样，将斗篷裹紧，两手放在膝盖上，闭上眼睛。
可惜，晚秋的凉风总不如夏日那般温和。
Harry睁开眼的时候，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凉透了。他很快施了一个暖身咒，把斗篷再拉近一些。抱着自己冷到发抖的身体，他打了个喷嚏。
突然的声音在走廊中尤为明显，他很快捂住自己的嘴。可安静的黑暗中，几分钟内，没有任何其他声音、何人出现。不知缘由地，一种悲伤、孤独的情绪淌过，就像忽然决堤的河水，Harry在自己的手掌中哽咽起来。
不经意间，他想起了远离自己的亲人、朋友，想起了Ron他们快乐的笑脸。同时，也想起自己一人躲在角落哭泣的处境。
他比任何人都向往快乐。
但不知为什么，他总是无法获得。
“谁在那里？”
Harry屏住了呼吸。
远处，一束微微的光亮正在靠近，它穿过黑暗，不断向前，停在了Harry所在的转角边。通过猎猎作响的披风，就能判断出来者是谁，Harry更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，不让任何一丝气息溜出掌心。
Snape的皮肤在魔杖的灯光下显得更为苍白，他皱眉，目视前方，好像在思考，或是感应什么。他看了看周围，几秒后，那根闪着白光的魔杖，照亮了Harry的视野。
一团黑色的影子出现在转角一侧。
“别让我来亲自动手，Potter。”
低沉的声线在空气中回荡。
Harry没敢呼吸，只是隔着斗篷看向Snape的眼睛。好像丝毫不介意耗在这里，近乎一分钟的安静中，Snape就这样等在原地。又静了几秒，Harry在内心叹了口气，把斗篷拿了下来。
Harry没有看对方的眼神。他慢慢站起，将斗篷收好，搭在自己手上，如同囚犯等待审判一样垂着头。没过一会儿，那根闪着光的魔杖抵上了他的下巴。
无法拒绝，Harry只能跟着冰凉的触感抬起头来。
Snape的眼神一片漆黑。但Harry可以肯定，他看见自己红肿的眼睛时，有一瞬的惊讶。
无声对视。
就在Harry快要无法忍受心中的尴尬时，Snape移开了魔杖。他仍站在原地，凝视了Harry几秒后，转过身去。
不知为什么，也许是莫名看懂了Snape的眼神，或是发现Snape刻意放慢了的脚步，在看着那个黑影走了几码远后，Harry抬步跟了上去。
Hogwarts的长廊依然黑暗，只是前方有个存在感极强的背影，Harry不需再使用照明魔法，也能跟上Snape的脚步。他不知道Snape要把他带去哪里，但看现在的路径，应该是地窖。
几个转弯，几层阶梯，十分钟内，Harry来到了一扇大门前。Snape用魔杖对门上的蛇形图案敲了两下，大门应声而开。
像是体会到Harry的犹豫，Snape打开门后，站向侧面，漆黑的眼球往里扫了一眼，示意Harry进去。
门在身后合上，发出轻微的声响。Snape将自己的披风挂在门边的衣架上，然后走进一个房间。看着他消失在视野中，Harry小心地往里走了几步，睁大眼睛。
这是……Snape的宿舍？
满墙是书的起居室，一个不算大的沙发，还有三扇通往内侧空间的门。这里的装潢如Harry想象中一样阴暗，只有墙壁上的烛火照亮整个空间。不过，整洁度倒是出乎他的意料——不是说不干净，当然不是，只是Harry以为Snape会是某种有归纳强迫症的类型，而沙发上、茶几上、厨房小台上四处堆满的书，则颠覆了他的想法。
开门声，Harry看了过去。
魔法点亮了沙发前的壁炉，一张毯子从Snape消失的房间里飞出，落在沙发上，几秒后，Snape走了出来。
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，像是某种药剂。他将瓶子放在茶几上，没有与Harry说一句话，再次消失在刚刚的房间。这一次上了锁，Harry听见了咒语的声音。
默默地，甚至有些无奈地，Harry把沙发上的书本挪开，坐了上去——比想象中柔软，不得不承认。温暖的火光让原本冷到发抖的身体慢慢恢复过来，Harry将毯子披上肩膀，拿过桌上的瓶子。
淡蓝色，10毫升剂量。Harry揭开瓶盖，几乎没有怎么考虑就喝了下去。有点酸咸的口感让他皱了皱眉，但很快地，一阵莫名放松的情绪划过，紧接着是不可阻挡的睡意。
噩梦不噩梦，在此时看已不重要了。Harry懒洋洋地把眼镜摘下，但他可以断定，眼镜还没有放上桌面，他就已经睡了过去。
——
Harry是被热醒的。
这个时节就点壁炉确实夸张了些。Harry哀号一声，从腰间摸过魔杖将壁炉熄灭，然后把身上的毯子踢了下去。
大概又睡了十分钟，他惊恐地坐了起来。
狭小的位置加上剧烈动作，Harry毫不意外地从沙发上掉了下去。翻倒时不知道碰倒了茶几上的什么东西，Harry一屁股坐在那上面，快速地痛呼出声。他伸手去拿那个罪魁祸首，一眼看见了已经空了的玻璃瓶。
昨晚的事在脑子里浮现，环视一圈周围的环境，虽然地窖看不见阳光，但墙壁上的烛火已经熄灭，这可以证明现在已经是早上。Harry立刻施了个报时魔法，看见眼前的时间，他差点没有昏厥过去。
10:43AM。
不错，距离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还有17分钟。
Harry对自己翻了个白眼。
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Harry从不知道他可以跑得这么快。他先去了一趟格兰芬多塔楼换下睡衣，然后拿起书本跑向教室。
一把推开教室大门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。
一片寂静。
Snape还是与往常一样严肃的表情，他站在讲台中央，扫了一眼Harry。“显而易见的迟到，Potter先生。格兰芬多扣五分。”
Harry几乎脱口而出。“什么？”
Snape再次望了过来。“异议？”
心中一阵怒火，Harry皱起眉毛。“你没有——”
他停下。因为他看见了其他人诧异的眼神。
Harry懊恼地抿起嘴，对峙几秒，大步朝Ron他们坐的方向走去。坐下时，他故意将书狠狠地摔在桌面上，发出砰的一声。其余的人被惊了一跳，但Snape没有追究，而是继续他的授课。
下课后，Ron很快跟了过来。
“你昨晚去哪了？”他睁大眼睛。“今天早上看见你没在床上，把我们吓坏了。Hermione都决定如果上午你一直不出现，就去找Mcgonagall教授。”
Harry看向他。“抱歉，Ron。”他舔了舔下唇。“我……呃，睡不着，出去走了走，没想到就睡过时间了。”
Ron点头。“这没事，不过下次可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们，你知道Hermione有多小题大做。”
Harry笑了一声。他看了看周围。“对了，Hermione他们呢？”
“和Gin先去餐厅了。”Ron笑着撞了下他的肩膀。“睡了一上午果然有用，精神都好多了。以前你可注意不到身边少了几个人。”
“是吗？”Harry想了想，忽然停住脚步。“Ron，你先去餐厅，我一会儿就来。”
Ron眨了眨眼。“为什么？你要去哪？”
“我去一趟医疗翼。”Harry拍了怕他的肩膀，微笑。“放心，我只是去问Pomfrey夫人一件事，很快就来找你们。”
Ron看着他，担忧的神色不难看出，但最后他还是长长恩了一声。Harry又对他笑了笑，转身走向医疗翼的方向。
……
“抱歉，这我真不知道，Harry。”
Harry垂下眸子，一会儿后又再次看过去。“相似的呢？哪怕药效有一点相似也可以。”
Pomfrey摇头，两手交握在身前。“这是带有镇静作用的魔药，Harry。一般这类药物的剂量，法律上有严格限制，原材料也无法直接在普通商铺中购买。而你说的那种，显然找到了原材料的替代物，也有精确的测量，确保它在限制剂量以下……光凭描述，我是无法复制出那样的药剂的。”
走廊上的学生朝这边看了一眼，快步走过。Harry静了一会儿，深叹口气。
“你该知道Severus在魔药方面的独创能力。除非有原本的药剂，想要复制出他的魔药非常艰难。”Pomfrey的眼神充满担忧，她想了想，继续。“你已经需要用到镇定药物了吗，孩子？”
Harry没有去看她的眼睛。“它……不仅是镇定，夫人，它能帮助我入睡。我喝下一瓶之后，几乎立刻就睡着了，没有做任何噩梦。”
Pomfrey摇头。“那你就更该知道复制它的难度了。”
Harry看着女医师，半晌之后，点了点头。
接下来的半天，Harry都沉浸在昨晚为什么一口气把魔药全部喝完的悔恨当中。
好吧，虽然不想承认，但如果能重来一次，Harry会十分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脾气，避免早上与Snape的正面冲突。
略微侧首，他看向教师席的黑发巫师，在对上那人黑漆漆的目光后，又立刻收了回来。他在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，重新拿起刀叉。
一瓶魔药而已。
他还不信，少了它就不行。
……
凌晨一点，Harry开始质疑自己的骨气。
秋风从隐形斗篷的缝隙中灌了进来，凉意一丝丝剥夺着身体的温度。Hogwarts幽长的走廊一片安静，Harry抱紧了自己，靠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。
今晚，他是有尝试入睡的。但在一场充满尖叫声的梦境中醒来之后，Harry没再打算闭上眼睛，而是照常披着斗篷，来到了熟悉的墙角。
如果说没有丝毫期待，那一定是假的。Harry几乎在来这后的每十分钟，都看一次走廊尽头，没有看见任何光亮之后，他又垂下眼睛，重新蜷在墙边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像数天前一样独自在走廊中沉睡时，脚步声终于传了过来。Harry立刻抬起望去，一束微弱的光亮正慢慢靠近。在可以看见熟悉的黑袍之后，他想也没想地将斗篷摘了下来。
另一人停下的那一刻，Harry看见了他扬起的眉毛。
“格兰芬多扣10分。”Snape缓慢出声。他-偏首。“异议？”
Harry有些窘迫地错开目光。“没有，先生。”
Snape哼了一声，抬步走下长廊。Harry张口想叫住他，但思及自己的目的，他还是秉持住了那所剩无几的自尊心。
唯一的灯光在不断远去，几乎没有多加思考，Harry披上斗篷，跟在了Snape身后。
Snape一定发现了他的身影，在灯光照耀下，一团黑影非常明显，但他什么也没说。这让Harry放心下来。一路跟着Snape走完剩下的巡查地带，Harry盯着在眼前不断浮动的黑袍，无声地打了个哈欠。
再次站在地窖门前，Harry没有了第一次的困惑。
进门，倒水，拿药，与昨天一模一样，就连沙发上的毯子也是Harry早上离开时散乱的样子。Harry坐在沙发上看更年长的男人在厨房边倒茶，他的目光不禁随着另一人移动。
淡蓝色的玻璃瓶握在手中，Harry沉默一会儿，抬头看向厨房。“谢谢。”
Snape的身形顿了一瞬，但很快恢复。他没有立即回复，而是将杯子里的茶喝完，清洗干净，向房间走去。“这没事。”
Harry看着他快速穿过房间，就在卧室门要关上的那一刻，他快速出声。“Snape教授。”
Snape停下。
“你知道，我一直想和你谈谈。……关于过去。”Harry的声音很轻。“我想，你应该也有想对我说的，在经过这一切之后——我是说，如果有的话，我不介意你随时来找我。不论是我父母的过去，还是我的过去，我们之间都存在一些误会……还有我妈妈——”
“Potter。”Snape转过身，眼睛里透不出一点思绪。“我现在不想说这个。”
Harry愣了愣。“哦……好的。”
Snape又看了他一会儿，转回身去。
“晚安。”
Harry正想回复，门已经被关上了。
——
生活上有没有大智慧，Harry不敢说，但在小聪明上，他对自己有十足的把握。
有了前车之鉴，那天在地窖，Harry特意没有把瓶子里的药喝完，而是定好闹铃，第二天早早把它带回了格兰芬多塔楼。他知道Pomfrey夫人不会在不明缘由的情况下帮他复制魔药，所以他只取了一些样本，将它寄给了Slughorn。
Slughorn接到Harry的来信，在两个小时内就寄来了回信。依信件长度来看，他像是对这封信期待了许久。除去无聊的寒暄、赞叹Harry对魔药的热情，Slughorn完美地将那瓶药剂的材料分解了出来。Harry没有理会他发起的聚会邀请，找了一个周末，拿着这张材料清单往对角巷赶去。
让人庆幸的是，所用材料没有Harry想象中珍稀——也许正是因为这样，Snape才会毫不吝啬地给他提供魔药。抱着这些材料，Harry找了一间废弃教室，将每个晚上的栖息地从走廊墙角换到了这里，不出一个星期，他就熬制出了一个月的用量。
好吧，药效是否一致，还需要研究，但喝下去倒头就睡这个特征是一样的。
Harry颇有些骄傲地看着铺满一床的玻璃瓶，他随意执起其中一个，像Ron喝啤酒一样，大口饮下一整瓶。
睡意袭来的时候，他满意地倒了下去。
——
战争之后，凤凰社没有解散。
虽然损失惨重，但考虑到这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巫师组织，并且现在的魔法部长，Kingsley，也曾参与其中，保留凤凰社几乎已经成为了所有社员和民众的愿望。
不过，曾经被设为总部的格里莫广场在小天狼星死后，变成了Harry的财产，虽然Harry本人并不介意，但其余社员一致认为该更换地点。
能容纳百人的会议室，并且众人都熟悉的地方，Kingsley几乎刚提议，Mcgonagall就慷慨地借出了Hogwarts的一间会议室。
集会地设在学校，包括Ron在内的许多学生社员都非常开心，毕竟不用每隔几周就出一次远门。只是Harry不这么想。
他想退出凤凰社。
战争结束的下一刻，Harry就这么想过。他曾把这个想法告诉Ginny，但女孩吃惊且失望的神情没有让他把这件事说完，而是一带而过，让对方认为这只是他情绪低迷的后遗症之一。
Dumbledore逝世，凤凰社的人有一半战死。现今的名义领导者是新一任Hogwarts校长，为弥补社员不足，魔法部派了许多傲罗加入其中，这里已逐渐变成魔法部的附属组织。
Kingsley是个好人，没错。他有许多次旁敲侧击地邀请Harry提前加入傲罗司，每次他看向Harry时赞许的眼神，显然也不是骗人的。只是，Harry并不能承担这样的赞许。他甚至不敢对任何人说他拿着魔杖会发抖。
战争胜利，凤凰社的名气传遍整个魔法世界。听说Hogwarts要召开战后第一次集会，所有学生都沸腾了起来。他们看着学生社员们走向会议室，眼神里充满崇拜，这让原本不以为意的人都忽然有些骄傲起来。比如Ron。
“头低一些，Ron，你的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。”Hermione翻了个白眼。“傻子。”
Ron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，嘴角大大扬起。“我要爱上社内例会了，我该向Mcgonagall教授申请每周一次。”
Hermione叹了口气。
“你还好吗，Harry？”Ginny的声音很轻。“我感觉你最近精神又不太好了。”
Harry看过去，微笑。“我没事。”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。“就是有些想睡觉，大概太久没有好好睡过了。”
Ginny弯起眼睛。“也许是。你最近终于能安稳睡着了，这是转好的迹象。Ron都说最近总能听见你的呼噜声。”
Harry的脸很快红起来，正想解释，最前方的Ron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。
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分钟，房间里已经坐满了人。认识的，不认识的都有，Molly他们站在右侧，和Mcgonagall说着些什么。Kingsley站在最前方的位置，与身边几位像是傲罗的人交谈，他们看见Harry进来，眼神有刻意在他身上停留一会儿，Harry装作没看见，移开视线。
会议室不像通常那样，摆有一张长桌，大概是考虑到人数太多，Mcgonagall将桌子移开，靠着弧形的墙壁摆了三圈椅子，中间空余的地方有一个小台，可供发言者使用。Harry跟着Ron他们走向Molly所在的位置，找了张空椅子坐下。抬头间，他看见了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Snape。
Harry皱起眉。
Snape审判通过后，就再没有人质疑过他的忠心，但能被再次邀请加入凤凰社，这是Harry没有想到的。
不过，这个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。Snape两侧坐着的傲罗几乎都不掩饰自己脸上的鄙夷神色，加上他们时刻搭在魔杖上的手，不难想象魔法部把Snape拉入凤凰社的原因。
Harry心中闪过一丝不快，他站起来，朝那边走去。
“Harry，你要去哪？”Ginny的声音很快传来。
“我想去那边坐。”Harry回头，指了指另一边的位置。“那里有窗，我想透透气。”
说完，他没有再看Ginny蹙起的眉毛，向对面走去。
Snape身边已经没有空位，Harry找了一个他前面的位置。那两位傲罗在他过来的时候就双眼紧盯，好像他在接近一个什么重犯，Harry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，看向正前方的巫师。“Snape教授。”
Snape的神色看不出情绪，但看他微微扬起的眉毛，他一定没想到Harry会过来。他点头。“Potter。”
Harry坐下。
会议在几分钟后开始了。
扩声魔法结束后，Kingsley站上了中间的小台。哀悼逝者，欢呼和平。他宣布了Mcgonagall担任凤凰社领导者的决定，以及宣读了魔法部数十位年轻成员加入凤凰社的名单。之后是Mcgonagall讲话，她的言语没有Kingsley那样鼓舞人心，而是用平淡且简洁的话语描述了今后凤凰社的任务和发展方向。
Mcgonagall讲话结束，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。接下来是新的傲罗司长说话，还有新加入凤凰社的魔法部成员代表。Harry在这几个小时里打了许多次哈欠，他都能看见自己右侧那位巫师不屑的眼神。
终于，在快睡过去之前，所有人的发言结束了。确定没有任何人提问后，Kingsley再次站上小台，举起了魔杖。下一刻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。Harry没有注意听之前的话，顿了几秒，才后知后觉地站起。
看见大家都将魔杖高举，他犹豫地摸向自己的魔杖。
“至今，已有无数位英勇的巫师为世界和平付出性命，凤凰社为守护魔法世界而存在，同为凤凰社成员，我希望大家能和我一同起誓。”Kingsley的声音通过扩声魔法响彻整个会议室。他的杖尖亮起白色的光芒，逐渐变大，直到笼罩整个天花板。
“我起誓，毕生致力于为魔法世界服务，永远忠于凤凰社，永不背叛魔法政府，永远自主、自愿地站在战争前线。”
说完，其余所有人一齐跟着说出“我起誓”，魔杖指向高空，汇聚在白色的魔法阵中。
Harry的魔杖拿在手中，但他只是拿着，没有立刻举起来。
他像是僵住了。
永远忠于凤凰社——是的、永不背叛魔法政府——是的、永远自主站在战争前线……
他还愿意站在战场上吗？
在一切结束之后，Voldemort死亡之后，还会有战争吗？
他还有能力继续战斗下去吗？
余光里，身边的人在向这边看。不需要想，Kingsley一定正越过人群朝这边看来。
心跳在胸口咚咚作响，Harry紧紧握着魔杖，感觉自己就像一块站在巨浪中的石头。僵化、无法动弹。
忽然间，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。
Harry猛地转头，看见了Snape漆黑的眼睛。他不知道自己从这双眼睛中看见了什么，但几秒后，他找回了自己身体的行动力。没有多做犹豫，趁大多数人还没注意到这边，他快速举高了魔杖。
“我起誓。”
……
“下周末去Hogsmeade镇上玩吗？”Ginny眨了眨眼。“你很久没和我们一起出去了。”
Harry笑了笑，跟着一起走出会议室的大门。“下次吧。我想在宿舍睡觉——”
“又睡觉，兄弟，你都快睡了一星期了。”Ron走到Harry身边。“下周一起去吧，我叫上了Dean，Neville和Simon，连Luna也会来。我们可很久没有这样聚齐过了。”
最近他们各自忙着考试，确实很少一起出去游玩。Harry想了想，点头。“好吧，上午还是下午？”
“下午。你知道我上午起不来。”Ron皱了皱五官。
Harry笑了出来。Ron似乎还想说些什么，但Harry抬头间看见了一旁经过的人影，他没顾上Ron的疑问，快速走过去。
“Snape教授！”
那个人影停下，转过身。
Harry停在他身前，他张了张嘴，又扫了一眼周围是否有人，凑近了些。“谢谢你。刚才。”
Snape哼了一声。他双手环胸。“会议走神，绝不是值得提倡的习惯。不论这场会议有多么荒谬无聊。除此之外，我想应该提醒你，任何有背叛后果的誓言都隶属黑魔法范畴，而我们的魔法政府，显然不会白痴到公然使用那种手段。”
Harry本还在因为前半句话而暗自发笑，但听完后半句，他眨了眨眼，几秒后明白过来。他几乎是立刻松了口气，而注意到另一人还在面前，他立刻摆手。“哦，我不是害怕违背誓言的后果，先生……你知道我不会背叛凤凰社的——”
“停止你愚蠢的解释，Potter。”Snape翻了个白眼。“我对这些没有兴趣。”
Harry合上嘴。他点点头，垂下目光。“……谢谢。”
Snape没有回复。
从会议室里出来的人逐渐减少，经过者不时会往这边扫几眼。Harry没敢再与另一人对视。正想着道别，Snape却忽然出声。
“最近睡眠不错？”
Harry心里一跳。他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。“是的，先生。多亏了你的魔药。”
“抬头。”
沉默几秒，Harry缓慢抬起来。
天知道他费了多少工夫，才记起大脑封闭术的运作方式。
Snape看着他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极富压迫感的几秒后，他才继续。“上次你离开，我没有看见魔药的空瓶。”
“哦。”Harry说。“我放在茶几上了，它不在那吗？”
“不。”
Harry咽了咽。“我记得是放在那了，很抱歉你找不到它。也许是掉在沙发下了？……如果实在找不到，我可以赔给你——”
“那不需要。”Snape将环在胸前的手放下，站直。“制作魔药的基本三要素是什么，Potter？”
Harry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也会被提问课堂知识，还是一年级时所学的内容。他窘迫地抓了抓头发，向后看了看，失望地没发现Hermione的身影。他叹口气。“刀具，配方……坩埚？”
“答对了一个。恭喜你对一年级的知识有百分之三十的正确率，Potter先生。”没听到回复，Snape也不介意，继续。“值得庆幸，你还记得配方的重要性。精准的配方是制作魔药关键，任意一毫克材料的差距，都能造成魔药性质的更改。一位合格的药剂师，不会在没有配方时妄想制作魔药——我希望你没忘这个。”
说完，也不等待另一人回复，Snape转身走下长廊。
几分钟内，Harry都没敢抬头。直到身边渐渐没有声音了，他才谨慎地望向黑袍教授消失的方向。
Harry长长呼出一口气。
——
真正意识到Snape那天说的到底是什么，是在一周后。
虽说确实是答应了Ron一起去镇上玩，但真正到了那天，Ron几乎是靠拽才把Harry从床上拖起来。
按照之前说的，Neville，Dean和Luna他们都来了，他们许久没有一起聚齐，去小镇的一路上都欢笑不止。Harry很高兴能看见朋友们的笑脸，但他实在是太困了，恨不得在等Ginny买饰品的时候靠在收银台上昏睡过去。
一个下午，Harry就像被Ginny牵住的一只风筝，跟着朋友们从这家店逛到那家。不知为什么，他今天的思维变得十分迟钝，在偶遇Ginny的朋友时，他得在对方问好几秒之后，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回复。就连看见Snape站在小镇一角，他都反应了好一会儿，才意识到今天的值班教师是Snape。
他真的不该出来，真的不该。Harry一边想着，一边坐在了餐厅的位置上。
Ginny、Luna和Hermione在说什么笑话，不时向这边看来，但现在Harry连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。Ron似乎在问他想吃什么，可声音特别模糊。Harry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粘稠，他取下眼镜揉了揉。
“嘿，Harry，你有几天没睡了？”这是Dean的声音，他似乎在笑。“困成这样，今天我至少听见你打了十次哈欠。”
其他人也笑了起来。
“你还好吗，Harry？”Hermione看了过来。“需不需要喝水？我觉得你很不对劲。”
Harry摇头，不过他不清楚自己动作的幅度。“我很好……就是有点困……”
“但是你都这样两周了。”不需要看，Hermione一定皱起了眉。“开学前你可没有这么嗜睡。”
Harry想对她微笑，想说他只是需要休息，但他实在没有力气说话。眼镜还在手里，但他只想找个地方趴一小会儿，平稳的桌子此时看上去诱惑十足。也没管手里有什么，Harry闭上眼，倒在了餐桌上。
之后，就是一片黑暗。
也许是一片混乱，Harry隐约可以猜到。
意识模糊间，他听见了Ron的声音，然后是Ginny的呼唤，但他没有回复。Hermione好像说了句关于圣芒戈的事，Harry费尽全身力气摇头，不知道他们看见了没有。
他大概可以猜到这是怎么回事，或者说，他在开始熬制魔药之前就想到会变成这样。Snape一周前说的话在耳边响起，Harry在内心叹息。
“……他怎么了？Harry……Harry！
“……不行，他晕过去了——”
“Harry，醒醒……你听的见我吗？……我们得赶紧把他送去圣芒戈——”
“……Snape……”
听见圣芒戈，Harry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满篇关于自己新闻的报纸，他用尽全身力气出声。“Snape……叫Snape……”
把Snape叫来。
他一定知道怎么解决。
想起某双冒着怒火的黑眼睛，Harry在潜意识里打了个冷战。而恍惚间，他好像真的看见了那双眼睛——深沉、酝酿着极致的愤怒。然后，他的身体轻了起来，似乎有人把他腾空抱起。
Harry努力睁开眼，大脑却在下一秒停止运转，完全陷入沉睡。
……
Snape一定会杀了他。
——
睁开眼的时候，看见医疗翼熟悉的装潢，Harry哀叹出声。
Pomfrey夫人率先听见了他的声音。脚步声传来，一只温热的手碰上了Harry的额头，紧接着是更多的脚步声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“Harry！梅林，你终于醒了！”
Ginny在床沿坐下，将Harry的手放在脸边。她的眼睛周围有一圈青色。“你睡了整整两天，Harry……感谢上帝。”
脑袋仍然眩晕，Harry将眼睛闭了闭，然后睁开。他拿过一边的眼镜戴上，让自己坐起来一些，对红发女孩微笑。“对不起，Gin。”
“在餐桌上晕过去，Harry。”Ron也很快赶了进来，睁大着眼睛。他指向身边的Hermione。“我们都以为你中毒了，她说什么都要把你送去圣芒戈。”
Hermione瞪过去。“那才是最正当的做法。”
Harry看着他们，苦笑一声。“幸好你没有，Mione，不然这几天的头版又是我承包了。”
“情况好不到哪去，Harry。”Hermione皱眉。“你在餐厅里晕倒，又一直叫着Snape教授，我只能把他叫过来，是他把你送来医疗翼的。……你该知道那个场景有多引人注目。”
Harry抿了抿唇。他不禁想象那个画面。
Snape急匆匆赶来，把没有意识的他抱起，一路穿过校园……
他的脸顿时红了起来。然而，羞愧还未完全沉淀，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。这一次的声音更为从容，不像Ron他们一样急促。不需去看，Harry都可以猜到来者是谁。
墨绿色的长袍出现在眼前，旁边是再熟悉不过的黑袍。Harry缓缓抬头，看向病床前的两位巫师。
“Potter先生。”
Mcgonagall下巴微扬，听语气，不难听出她并不愉悦的心情。“我想你可以解释这件事。”
Harry咽了咽，坐直身体。他的脑袋飞速转动。“教授，我……呃，在试验一种药剂。对，试验。我没想到它会有这样的副作用——”
“你也许该注意到我就站在这，Potter。”听见这个声音，Harry的冷汗立刻冒了出来。Snape从披风外翻出一个玻璃瓶，里面熟悉的深蓝色药剂让Harry在内心哀号，他扬起眉毛。“你不妨先解释，这瓶劣质药剂的由来？”
Harry没敢看他的眼睛，只是盯着那个瓶子。他想要找出什么借口来掩盖过去，但还没有想出个结论，Hermione的手肘推了他一下。
“别撒谎了，Harry。”她叹了口气。“Snape教授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。”
“不仅告知了你的朋友们，格兰芬多将因你的不当行为，扣除50分。”Mcgonagall仍然面色不变，但眼睛中的愤怒清晰可见。她颔首。“私自盗取教授配方、购置并制作危险药材、长期服用，你应该清楚这些违规行为可以直接导致一个开除处分，Potter先生。”
Harry呼出口气，垂下头。“对不起。”
Mcgonagall没有立刻回复。她静了一会儿，用比之前更轻的声音继续。“你从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，Harry，但我一直坚信你的选择都有一定的道理。我知道经历一切之后回归学校，对你来说很不容易，我尽量包容你上课走神、课堂缺席，可我没想到的是，我的善意竟让你鲁莽到过度服用致幻剂的地步。”
Harry睁大眼睛。“致幻剂？……我不是故意的，教授，我不知道那些药有致幻作用——”
“我已经无法信任你了。”Mcgonagall不再看他。“从今天起，你将每晚去一位教授的办公室关禁闭，直到学期结束。”
“教授——”
“这个月你将由Snape教授负责，下个月由我。在得到我们的签字之后，你才能回到宿舍。”Mcgonagall看向一边的Snape。“可以吗，教授？”
Snape没有立刻回复，像是并未想到Mcgonagall会这样决定。但他没有犹豫多久，点了点头。
得到肯定回复，Mcgonagall转回来，再次看向Harry。这一次，Harry看见了她眼睛里的悲伤。
“别再让我失望，Harry。”
Harry垂下头。
“好的，教授。”
3
谣言，如Hermione所说，情况并不好。
以为不大张旗鼓地送去圣芒戈就不会被Skeeter盯上，Harry显然把她想简单了。在他刚被Snape从餐厅抬出去的那一刻，谣言就已经传遍了所有学院。甚至因为当时在Hogsmeade小镇，被许多村民看见，这个消息也就从镇上传去了整个魔法世界。
救世主长期使用镇定剂、救世主购置致幻药材，各大报刊就像得到了饥荒后的第一碗汤，对着这个话题细细咀嚼、肆意发挥。一时间，有说救世主已经疯了、需要药物稳定精神的，有说Harry与Ginny产生情感纠纷的，更有说Harry其实早被Snape控制，二人已有长达七年的禁忌之交。
Harry在早餐时偶尔扫过别人手里的报纸，白眼几乎要翻去后脑勺。
好在，关禁闭的日子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。
是的，他需要每天晚上看见Snape那张臭脸，而不能与朋友们一起自习，但持续几天之后，他慢慢找到了禁闭带来的宁静。
Snape的办公室和以前一样，一张大桌子，旁边有简易的魔药制造台。Harry在第一天战战兢兢地过去，发现对方只是在厚厚的卷宗里抬了抬头，并没有数落或讽刺的欲望之后，他就大胆地坐在Snape对面（没办法，只有这么一张桌子），拿出作业来写。
第一天是安静的，此后也是如此。
Harry渐渐发现，Snape这个人是真的不爱说话。哪怕要求Harry帮忙切些药材，或是拿来隔壁书架上的某本书，他都尽量用眼神或手指示意，能不用语言，绝对不用。Harry有时都在想，如果让Snape长期一个人呆着，他的语言能力是否会退化。
和Snape待在一起的日子很宁静。Harry在喧嚣中生活久了，一直都没有发现，他的神经总是习惯性处于应激状态。而真正在安静的办公室待上一个小时，不需要与任何人交谈，他才意识到原来放松是这样的感觉。
Harry从来不觉得自己健谈，也自认为喜欢沉默。但真正和Snape在一起，他才明白自己的谈话诉求竟然很高。
Snape晚上的时间，要么在批改论文，要么在制作魔药。他很少叫Harry帮忙——也许非常明白这位助手的魔药水平。Harry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效率很高，总是在宵禁前就写完了所有作业。待在一边无所事事，他也就逐渐养成了观看Snape熬魔药的习惯。
如果Harry对自己诚实，不得不承认，Snape的魔药技术确实值得赞叹。
撇开魔药的效果，单看他准备材料、熬制魔药的手法，都是非常赏心悦目——精准的测量，优雅的刀功，恰到好处的动作，以及选择工具时严谨的眼神。
Harry撑着头，默默看向正在忙碌的人。就像看切割整齐的巧克力被一盒盒规整运出传送带，Snape的动作莫名能让观看者感到心情舒适。Harry看着，不禁睡了过去。
午夜从木桌上醒来,Harry心里有了一个计划。
自从医疗翼出来，Snape再也没给过他镇静剂。Harry原本很担心自己的状态，但可能是接连两个星期昏昏欲睡，他晚上根本睡不着，也就少了噩梦的侵扰。然而药效过去，半个月前的状态就再次回来了。
每晚回宿舍睡觉都是煎熬，可Harry突然发现，禁闭时在Snape的书桌上睡着,不会做任何噩梦。并且神奇的是，Snape没有在禁闭结束时把他叫醒，每次Harry醒来，总是能看见Snape依然坐在椅子上批改试卷。
发现这点之后，Harry开始刻意拖晚回寝的时间。
有时是真的睡着，有时没有睡意，他会在宵禁的前半个小时假装入睡，一直拖到被Snape注意，然后听见羽毛笔的沙沙声，放心地让自己睡去。
好像不论多晚，Snape都会在这陪着他。
对此，Harry有过提议。
“教授。”Harry有一次问道。“我们为什么不去地窖？那样我们就都不用在椅子上待到深夜。”
“睡你的觉，Potter。如果你还想继续待在这的话。”Snape扫了他一眼，翻过下一张试卷。“把学生带去教师宿舍，不用我解释，你也该知道那有多么不妥。”
Harry想反驳，但最终没有说话。
毕竟，与其惹怒另一人，不如乖乖地安于现状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Ron已经习惯于Harry越来越晚的回寝时间。Hermione有时会心疼Harry被要求到那么晚才能回去，Ginny甚至说想要找Mcgonagall解除禁闭，但都被Harry以各种理由劝说了下来。
只是他没说，禁闭已经变成了他一天最放松的时段。
NEWTS考试越来越近，天气愈发寒冷起来，作业也随之增多。禁闭时间逐渐没有之前那么轻快，能给Harry欣赏魔药大师制作药剂的时间。相同地，临近考试，Snape也忙了起来。
而这，给Harry带来了许多便利。
“能代替牛黄高温止血的材料是什么？”
“蛇尾。”
Harry扬起嘴角，在羊皮纸上写了写。过了一会儿。“5毫克蛇尾加两毫升水，溶解三十分钟，温度设定是？”
“125度。”
羽毛笔的沙沙声。
终于意识到不对劲，Snape猛地从卷宗里抬起眼。他皱眉。“Potter。”
Harry没有抬头。“是的，先生？”
“停止你的作弊行为。自己完成作业是一个学生的基本素养。”
“我正在自己完成，先生。”Harry一本正经看向对面的人。“我在自言自语，是你主动告诉我答案的。”
Snape的眉头皱得更紧，但似乎找不到词句反驳，或是根本懒得反驳，他哼了一声，重新将视线放回手头的试卷上。
Harry窃笑，很快把这次魔药作业唯独的两个难点解决。紧接着是变形课作业、防御课论文……一张张羊皮纸从低堆到高，等快要到达Harry胳膊位置的时候，终于静止。
写完最后一个字，Harry愉快地把羽毛笔抛在桌上，向椅子后面倒去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。
但他很快停了下来。
他的对面，几个小时前两只手都拿着试卷的男人，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只手抵着太阳穴、另一只手拿笔的姿势。Snape的呼吸规律，轻微地动作将脸边的黑发吹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。一向让人望不见底的黑眸此时没有睁开，总是抿起的薄唇微张，显露出它最真实的颜色和形状。
Harry眨了眨眼，悄悄地、轻轻地将自己伸去头顶的胳膊收回来。轻缓的呼吸声在一片安静中清晰可闻，他趴近了一些，看向另一人熟睡的脸庞。
看来，临近期末，教师的压力比学生们轻不了多少。
Harry感到一阵好笑。他将椅子无声地向前挪了挪，趴在桌子上，下巴靠在自己的手臂里。
Snape睡着的样子，比清醒时温柔多了。靠近来看，他的睫毛如头发一般漆黑，并且很长，唇角竟然不像想象中那样天生下垂，反倒有些上扬。他脖子上的绷带在上周被取了下来，但以Harry现在的距离，仍然可以看到白色衣领处隐约露出的疤痕。
听着耳边规律的呼吸，Harry不禁感到一阵困意。好像对面的人总能给予莫名的安全感，他不解，却没有深想，而是轻轻打了个哈欠，又向前靠了靠，睡了过去。
再次醒来，Snape已经离开了办公室。
Harry睁开眼看见对面没有人，心中闪过一阵恐慌。但他坐起身的时候，很快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东西。
黑色的披风。
不用想就能猜到这是谁的，温暖的布料从指尖传达到心脏，睡醒时猛然加速的心跳，顿时缓了下来。Harry摸着手里的披风，不禁弯起了嘴角。
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，Harry还是第一次睡到这时候。又坐了一会儿，他从椅子上站起，走向窗边。黎明前的校园有着异样的宁静，他看着，默默出神。
Harry总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帆船。
一条木制的、尺寸狭小的船。经不起风浪的木船，本该属于宁静的小溪，或是平和的湖面，但他自始至终都在海洋中翻涌。一望无际的海平线，电闪雷鸣的洋面，他无法阻挡，只能一路前行。然而，前行的目的，他用了十七年还没有想明白。
也许，他为躲避海浪，只能顺应潮流，一路向前。
或也许，他只是在找一个避风港。
冬季即将来临，一阵寒风吹斜了窗外的树枝。Harry打了个哆嗦，裹紧了肩上的披风。
4
凤凰社的例会，Harry感到的只有煎熬。
战后变成了每两周一次的会议，Harry本以为Kingsley有听闻他半个月前的“发疯”新闻，会给他放假。而接到参会邀请，他才知道这位部长并不在意自己社员的精神状态。
Snape的披风被Harry私藏了下来。Harry在上课前，已经做好了被要回衣物的准备，但看见Snape迈着与往常别无二致的步子走进来，黑色的披风在他身后肆意翻飞，Harry确认了自己对那件披风的所有权。
也不知道Snape哪里来的那么多披风。
去参加例会之前，Harry非常想把那件披风穿上，厚重的黑色布料总能给他莫名的安全感。但考虑到黑披风已经成为Snape的典型标志，他还是作罢，跟着Ron去了会议室。
这次的会议与之前没什么区别。汇报，检讨，提问，Kingsley主持的会议井然有序，适时调笑和鼓舞人心，与会人员无不沉浸在他的话语当中。
当然，除了Harry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Harry现在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。人群聚集在一起，他总是觉得有人在看他，或是对他进行评论。
第一次会议之后，在Ginny的强烈要求下，他不再坐在Snape的前排，而是和Weasley一家坐在一起。Snape的身影在对面若隐若现，被前面的几个巫师挡住，Harry要把腰背挺得很直，才能依稀看见另一人的上半身。
“……为了伦敦的安全，我们决议将成员分组，按照划分地段进行巡逻。”Kingsley的声音大且雄厚。他看向Harry这边。“我们都知道社内有许多英勇的小战士，快到NEWTS考核，这一次的任务，我想优先分配给有意加入傲罗司的学生。”他转头看向另一侧的Mcgonagall。“校长，可以吗？”
Mcgonagall颔首。
Kingsley满意微笑。他看向一直站在台下的人。“Walter先生，你来公布分配结果吧。”
AndrewWalter，新上任的傲罗司长，Harry在第一次会议介绍时就记住了这个人。他比Kingsley要高，身材非常壮实，总是很严肃。第一次见到Harry时，他的眼神仿佛要把眼前的男孩看穿。
“明年的伦敦夜间安全巡逻计划，1至2月，分配名单如下。”Walter拿出怀里的纸张，咳了一声。“每周一、周三，Ronald Weasley，Hermione Granger，Kelly Watson。”
被叫到的三人很快站起，在飞到面前的承诺书上签字，然后坐回位置。Ron激动地与Hermione小声交谈，他们的说话声不禁让Harry收紧了手指。
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，Harry很快望过去。红棕色的眼睛充满笑意，Ginny凑近Harry的耳朵。
“希望我们能分在一组。”
Harry咽了咽，点头。他看向台上——下一组人的名字被报出，台下的学生们开心地站起签名。
刚才Kingsley怎么说的？
优先分配给有意加入傲罗司的学生？
依据什么断定是否“有意”？Harry这几次会议都没有主动参与，第一次起誓时犹豫肯定被发现了，这样，Kingsley是否就不会把他也安排进计划——
“……Harry Potter。”
Harry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Ginny抓住他的手立刻收紧，随后是开心的声音。“我们被分在一组了，Harry！”
会议另一边的莱文克劳学生站了起来，Ginny也快速把Harry拉起。从Walter那里飞来的志愿书停在Harry眼前，他机械地接过Ginny递来的羽毛笔，看向眼前的文字。
我志愿加入魔法部安全巡逻计划，承诺听从指挥，站在危险前线，誓死保护无辜居民。
签名：
Harry知道Walter正在看他。或者说，所有人。
停顿时间过久，Ginny推了推他的手，但Harry没有回应。会议室内忽然安静下来，如果说第一次发誓时的迟疑，只有一部分人注意，这一次，他可以保证每一个人都看了过来。
Harry想解释，想拒绝，但他出不了声。他想要把手里的羊皮纸撕碎，扔在台上，却又不敢去看Weasley一家人的眼睛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他知道自己该签字了，或者至少回复一句，但众人的眼光聚焦在身上，Harry一时感到无法呼吸，一口气像是堵在了喉咙管，让他窒息。
Ginny在摇他的手，Kingsley皱起了眉，Molly和Arthur正担忧地看过来……
说句话，Harry，快说些什么。
告诉他们救世主不想再站在危险中心了，不想所谓的誓死保护，参加该死的夜巡计划……
“我申请。”
一片寂静。
Harry立刻抬起了头。
Snape好像并不在意站在视线中央，他腰背挺直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。“我想年幼的巡逻小队，不介意加入一位看管者？”说完，他看向一边的Kingsley。
Kingsley有些迟疑，但他最终点了点头。“当然。很高兴你愿意参与，Severus。”
Walter的眼睛紧盯着Snape，从他站起开始就不曾移开视线。Harry虽然不赞同，但少了众人的目光，他的身体重新恢复控制，他强迫自己签下了名字，然后立刻松手，让那张羊皮纸飞了回去。
再次坐下，Harry若有所思地看向对面的某人。
——
“你为什么要加入？”
安静了许久的办公室忽然有人出声，被问及的人条件反射地抬眼。“什么？”
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。”
Snape收回目光，翻过下一张试卷。“与你无关，Potter。”
“每周宵禁后夜巡，一直到深夜才能回来。”Harry侧首。“我不觉得这是你会自愿加入的项目。”
“将午夜在大街上游荡的工作交给刚成年的学生，荒谬程度不需强调。我只是为伦敦的治安着想。你们需要一位严格的监管人。”Snape缓慢地说完，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。“现在，闭嘴，写你的作业。”
Harry抿起唇。他重新看回桌面上的书本，但几秒后，他再次出声。
“你是为了我，对吗？”
Snape的手指一顿。
Harry疑惑地抬起眼，很快注意到另一人顿在原地的羽毛笔。他凑近。“真的是为了我？为什么？”
Snape没有立刻回复，但过了一会儿，他用鼻子呼出一口气，放下羽毛笔。黑色的瞳孔直视Harry，他两手交叠放在桌上。“因为你看上去很可怜，Potter。”
Harry愣住。很快，他的脸因为羞愧而红了起来。
“战争留给你的不仅有失眠和噩梦，我猜测，它给你的思想也带来了些许改变。”Snape陈述。“你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，可你不敢说。这种恐惧造成你一系列无礼且无脑的举动，在我看来，那很可怜。”
像是被点到心中痛楚，Harry不再与另一人对视，他错开目光，努力压下心中恼羞成怒的懊恼。
“你不敢直视我，就像不敢直视无法面对你懦弱退缩的朋友。我不知道你是否在救世主的头衔下生存太久，Potter，导致你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角色。世人对救世主的要求在推着你向前，而被崇拜和夸赞围绕的你，也正在为自己无法匹配这个头衔而担惊受怕。”Snape的语气带着些许嘲弄。“我甚至难以想象，如果下午的会议上放任你那么恐慌下去，你会不会栽倒在地上——”
“够了。”
Harry抬头，瞪过去。“羞辱别人就这么让你得意吗？”
Snape看着他，几秒后，重新拿起羽毛笔，看向试卷。“格兰芬多扣2分。”
Harry想反驳，但终是没有出声。他气愤地翻开自己的作业，但看了几分钟没看进去，他把书关上，揉着已经十分混乱的头发。
“我不是害怕无法匹配救世主的头衔，我只是……我不想——该死！”Harry把手从头发里拿出来，看向对面的人。心中聚集的怒火让他的声音逐渐变大。“我不在乎，好吗？崇拜，夸赞，救世主？我不在乎。沉浸在这个头衔里的是他们，不是我！”
Snape皱眉。“Potter——”
“我从来就不想当什么救世主，也许我确实战胜了Voldemort，但那个时候，除了战胜他我别无选择！现在一切都结束了，我可以不用再陷入这些纷争，为什么在我想要退出的时候，他们会那样失望？为什么他们可以用那样理所当然的态度对待我的失眠、噩梦和所有该死的战争后遗症？！”Harry这时已经是在用肺部大喊了。氧气消耗完毕，他喘着气靠在椅背上。“没错，也许以前，我是想成为傲罗，但经历过这些之后，我改变主意了——我难道不可以自己做选择吗？”
没有回复。Harry深呼吸，等稍微平静一些，他继续。“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……Molly，Ginny……在我成为救世主之前。他们总是支持我，是我的家人……我不想让他们失望。”
Harry没有去看Snape的表情。他已经可以想象到另一人嫌弃的眼神，但沉默几分钟后看过去，却发现并不是这样。
Snape的神情和之前一样，丝毫未变。漆黑的眼睛对上Harry的，一会儿之后，他开口。“你无法让所有人都对你满意，Potter。”
Harry没有说话。
“你该清楚，除非你愿意一直这样被动，总有一天，你需要说出自己的想法。如果他们如你所说，是家人，我想你的选择并不会造成什么重大改变。”Snape微微扬起一边眉毛。“所以，你只是还没做好坦白的准备，Potter。在你那么做之前，所有的心理负担都是浪费时间——不论你在这对我大喊还是大叫。”
Harry又一次窘迫起来。如果说几分钟前愤怒给了他的内心些许勇气，此时已经完全耗尽了。
Snape见他没有反应，也不再继续说，低头批改试卷。可一会儿之后，他再次抬头。“Potter。”
Harry立刻看过去。“什么？”
Snape没有在意他的无礼，只是皱了皱眉，对他伸出手。Harry看着悬在半空中的手掌愣神，几秒内没有反应，Snape不耐烦地出声。“把手给我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
温暖的触感，让Harry不自觉起了鸡皮疙瘩。不是像Ginny那样柔嫩的肌肤，而是带有厚度、宽大的手掌，Harry将手搭上去，不禁屏住了呼吸。
“闭眼。”
Harry瞪大眼睛。“什么？”
Snape啧了一声，声音低沉。“闭上、你的、眼睛。”
抿了抿唇，Harry听从了。
很快，一根魔杖抵上了他的手心，Snape念了一句咒语，Harry没有听清，但几秒后，一种让人沉静的感觉从手背开始上升，仿佛能够越过皮肤，渗入血液。一时间，这股暖流就像淌入心底，让Harry不论之前愤怒、窘迫，还是羞愧的情绪，全部化作平稳的安宁。
像Snape那瓶镇静剂的感觉，Harry不禁想道。
“关注你的掌心，Potter。”Snape的声音传来。低沉，缓慢。“找一个最能让你舒适的点，按住它。”
Harry自然听从。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掌心有许多个温暖的触点，思考一会儿，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按住了距离手腕最近的地方。像是注意到他已经做好决定，Snape将托在下方的手撤走。
Harry一时有些恐慌，害怕没有Snape的手后，这种感觉就会消失。但他还没有出声，温暖源就从Snape的手掌，变成了Harry选择的那一点处。
感到神奇，Harry睁开了眼。他松开那一点，心中的宁静感立刻消失。但他此时已经冷静下来，哪怕没有，他也不会再心跳加快。
“镇静咒。”Snape错开Harry睁大的眼睛，将魔杖收了回去。“以后再陷入今天会议的情况，按住那一点，会为你免除摔倒在地的尴尬。”
“喔。”Harry看向自己的手。“我需要说什么咒语吗？”
“不。”Snape把手边的一沓试卷移开，换成一本五指厚的书。Harry知道这代表他已经完成了今晚的批改任务。“你的潜意识会牢记你选择的那一点，接下来的作用无需魔法，你的身体会自行在你发出信号。一劳永逸的咒语。这也是为什么它会被列入黑魔法范畴。”
Harry愣了愣。“黑魔法？”
Snape耸肩。“显然正派的巫师，都不喜欢随意被人知道能让他迅速冷却的方法，且永久有效。尤其是在军队里。”
Harry会意，点头。
Snape不再看他，沉浸在眼前的书里。Harry用余光看着另一人，许久之后，他出声。“教授。”
“恩？”
“你其实可以不用这样。”
注意到另一人看过来的眼神，Harry没有躲闪，而是径直对上。他的一只手撑着半边脸。“你关心我，却每次都装作毫不在意。”
Snape的眉头跳了跳。他吸了口气，想说什么，但像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词，噎在原地。Harry看着笑了起来。
“是你对我这样，还是你一直以来都这么对待别人？”Harry弯着眸子说。“明明很关心，却要板起一张脸，就连帮助别人的时候也要故意嘲讽几句。”
“Potter。”这声音像是从牙根处挤压上来，而Harry并不在意，因为他看见了Snape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泛红的耳朵。“我奉劝你闭上嘴。”
“你关心我，教授，承认这个就这么难吗？”Harry咧嘴一笑。“我很高兴你在乎我的。说实话，我觉得我们可以相处得很好。”
深吸一口气，Snape再也忍不了似的砰地关上书，从位置上站起，走向门口。
Harry的目光顺着另一人飞扬的披风移动，直到看见Snape真的走了出去，他才猛然站起，冲了出去。
“教授！嘿，你还没给我签字呢——”
5
圣诞节要到了。
天气渐渐寒冷下来，两场大雪过后，这一年终于走到了尾声。
Ron一如既往邀请Harry假期和他们一起回陋居，但这一次，Harry以不想来回跑动拒绝了。虽说Ginny有些不高兴，但考虑到Harry终于答应再陪她去Hogsmeade小镇逛逛，她没有太过计较。
放假前，Harry跟着Ron一行人去小镇上玩了一天。这回大家都格外关注Harry的状态，害怕他一个不小心又晕了过去。Harry既感激又无奈，好在真正开心起来，他们没有谁还记得一个月前的事。
圣诞节的礼物，显然是他们这一回来到小镇的目的之一。Ginny带着Harry去了许多家据说十分热门的礼品店，Harry一边算着要送礼物的人数，一边挑选，看到墙壁上悬挂的某双黑色羊皮手套时，他趁着身边的人不注意，将它取了下来。
晚餐比上次来时顺利多了。Dean调侃Harry上回晕倒的事，他们在互相打趣中一直在餐厅坐到九点左右，才恋恋不舍地回去。
把朋友们送出学校，Harry收回挥着的手，转身走回城堡。
此时已经过了宵禁时间，但今天是平安夜，城堡里到处都亮着灯。Harry径直下楼，不出几分钟，站在熟悉的长廊上，敲响了房门。
很快，门被打开了。
Snape的身影出现在眼前，他看见门外的人，微微皱起眉。“Potter？”
“平安夜快乐，先生。”Harry微笑。“不请我进去吗？”
“……说实话，我并没有这个意愿。”虽是这么说，Snape还是打开了门。他的表情有些无奈。
Harry愉悦地走了进去。这里几乎和他一个月前来时一模一样，只是壁炉开着，其余甚至没有一点圣诞节的装潢。沙发边上堆了许多书，但右侧没有，Harry猜测Snape刚刚应该就坐在那。
“明天就是圣诞节了，你一点都不布置吗？”Harry转过身，看向Snape。“这里没有任何要跨入新年的迹象。”
“时间于我来说没有新旧之分，并且，我也不认为愚蠢的布置就能让所谓的新年变得更好。”Snape两手交叠在胸前，扬起眉毛。“所以？”
Harry偏首。“所以？”
“你来这做什么？”
“我就不能单纯地来送祝福吗，先生？”Snape依然不变的眼神让Harry翻了个白眼。他无奈地耸肩，将手里的礼盒递了过去。“好吧，我是来送礼的——圣诞节快乐。”
Snape看了看眼前的红色盒子，又看向Harry。
Harry挑眉。“很惊讶？我是真的来送祝福的。”
Snape黑色的眼睛看不出来他的情绪，对视几秒，他终于松开环抱在胸前的手，接过眼前的礼盒。
Harry一时感到有些激动，他催促着Snape。“打开看看。”
Snape扫了他一眼，然后依言拆开包装。精美的盒子里，是一双黑色的皮质手套。它的手腕处有露出里侧棕色的毛绒，看上去非常温暖。
“你知道，入冬后，我从来没见你戴过手套。”Harry莫名有些局促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。“你一定想嘲笑我没想到暖身咒，但好吧，如果能有东西让你保持温暖，何必劳烦魔法呢？……手指对魔药大师来说应该很重要，所以我想，一双手套也许能帮上点什么。”
Snape没有打断，一直看着Harry。等他说完，他慢慢地将这双手套取了出来，摸了摸材质之后，戴了上去。修长且苍白的手指消失在黑色的布料里，原本外露的棕色绒毛，随即裹紧了里侧的肌肤。
不知缘由，Harry的心跳快了起来。
Snape握了握手指，大概是在测试这双手套是否合适。之后，他看向Harry。“谢谢。”
Harry眨了眨眼。“不客气。”
站在原地静了几秒，Harry忽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。本是打算今晚赖在Snape这度过的，但此时，他貌似更想尽快离开这里。
“恩……再次祝你节日快乐，先生。我先回去了。”Harry快步走向门口。“再见——”
“Potter。”
Harry停住。
Snape将手里的包装放下，拉开茶几下的抽屉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。上面墨绿色的蝴蝶结宣示着这个盒子的属性。
Harry看着递到他眼前的礼盒，脱口而出。“你给我准备了礼物？”
Snape翻了个白眼。“如你所说，这是圣诞节。”
Harry略带惊讶地接过。Snape的包装显然没有他的那样随意，Harry的手指刚触碰到蝴蝶结的顶端，这个礼盒就自行展开，露出盒子里的东西。
一个魔药瓶。
Harry将它拿了出来，里面雾白色的气体让他立刻看向对面的人。
“关于你妈妈的记忆。”
Snape深吸口气。“我之前给你看过一段记忆，但那只包含了我认为需要被知晓的部分。这个瓶子里，是所有我看见的Lily Evans，你从未看见过她，我想，这也许能帮助你理解关于她的一小部分。”
听到自己母亲名字的时候，Harry的眼眶就酸涩起来。他握紧了手里的瓶子，好像这就是Lily本人，只有牢牢抓住，才不会从手中溜走。许久之后，Harry抬头看向Snape。“谢谢你。真的。”
Snape应了一声，错开视线。“这原本该在明天给你，但既然你来了，今明两天也没什么差别。”他用下巴示意里侧的房间。“冥想盆一直在我这保管，你若愿意，可以直接过去。”
Harry看着那个房间，点了点头。他向前走了几步，却忽然转身。他语气犹豫。“你能和我一起看吗？”
Snape顿了顿。但没有思考多久，他抬步跟了上来。
……
Harry非常庆幸，Snape提前教会了他如何镇静下来的方法。
看见自己母亲的那一刻，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就要立刻停滞。
红色的头发，白皙的脸庞，碧绿色的眼睛，真正看见之后，Harry才知道为什么Snape会说他有双很像Lily的眼睛。
Harry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，但不得不说，站在他身侧的Snape给了他许多支撑。尤其在看见Lily住进那间遇难的屋子时，Harry不禁拉住了Snape的手。
他感觉到对方有一瞬的僵硬，但他没有松开，而是看向另一人。“可以吗？”
Snape垂眸看了一眼，收回目光。
“可以。”
越南语翻译在wattpad网站上，可惜lof不许加外链，就放个封面纪念一下吧，名字如图w
大感谢❤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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